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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煤炭供应商的末路独白:山西煤改风云再起?

2019-06-13 10:41
角马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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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刚眉头紧锁地坐在电脑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中华”烟,手腕上那块价格不菲的珍藏版百达翡丽名表,隐约泛出忧郁的黑色光泽。

端午假期,这位山西煤炭供应商,仍在组织员工忙碌盘点即将发往山东泰安的一批货物。但这批利润近20万元的货物,并未解开他的心结。

最近关于煤改的传闻让他寝食难安。一周前,一位生意伙伴透露,山西中小煤矿可能面临新一轮关停和整合。如若属实,小煤矿或将彻底告别历史舞台。

这起传闻并非空穴来风。5月29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

该《意见》的出台,或许足以让隐没在山西各个角落里的煤矿供应商们,在炎炎夏日里瑟瑟发抖。

罗刚亦是其中之一。这位沉浮二十余年的泛煤炭圈“煤老板”经营着一家仅有十余人的小公司,主营业务是向民营中小型煤矿供应矿机零部件、防爆电机等大宗产品。

“如果开启新一轮煤改,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下去了。”罗刚说。

在过去二十余年的山西煤炭沉浮史中,像罗刚这样靠煤发家的“煤老板”不计其数。他们在政策的灰度空间里游走,并在极短的时间内积累起令人瞠目的财富。

但过去依靠一把铁锹、一辆独轮车便可致富的年代早已远去。在政策的强压下,这个特殊群体终将退出历史舞台。

如今,新一轮能源革命风暴再度让罗刚们陷入恐慌。不过,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焦虑或许是,脱离煤炭,他们该何去何从?

恐慌来袭

罗刚的恐慌,始于一周前的一次聚餐。

6月2日,罗刚驾驶着他的黑色路虎揽胜,到临汾侯马市人民医院对面的饭店,与十余名商业伙伴叙旧。

觥筹交错间,一位生意伙伴透露出一则“内部消息”——刚刚召开的中央深改委会议上,山西正式成为全国首个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

对依煤而生的“煤老板”来说,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作为国内煤炭主产区和能源基地,山西可能将对中小煤矿开启新一轮关停与整合。

在得知这个“坏消息”后,原本热烈的酒桌氛围变得凝重。在沉默半晌后,借着酒劲,多位供应商开始爆起了粗口。愤怒之下,罗刚一把抓起面前的酒瓶,狠狠摔在地上。

恐慌中,罗刚决定及时止损。次日清晨,他便与另一名供应商一道,驱车前往70公里外的一座中型煤矿。

在这座煤矿,他们至少还有400多万的货款未正常结款。罗刚害怕一旦传闻成真,煤矿重新整合后,货款会因为无法正常“挂账”而难以收回。

这位浸淫山西煤炭圈二十余年的煤老板并非第一次面临如此困境。

两年前那轮煤改中,罗刚曾供货的3座煤矿、2座洗煤厂被两家大型国有煤企收归旗下。此后,他便被清出供应商名单。

他愤而以年度合同问题为由,联合多家供应商提起诉讼。但时至今日,问题仍未得到解决。其缴纳的“质保金”,也迟迟未能拿回。

或许因为有了两年前的教训,罗刚当即找到财务科科长,要求将未结货款及时结出。但财务人员以经营矿长休假无法签字为由,将其结款请求推向上级领导。

这位年近花甲的供应商,不得不顶着烈日给矿区相关负责人挨个打电话,请求解决问题。

但这场持续一天的拉锯战,最后仍以罗刚的空手而归告终。

傍晚,罗刚回到位于长治的钢铁厂库房。他看着库存近千吨用于洗煤的“铁矿粉”,百感交集。

两年前的“煤改”,使他失去手中的洗煤厂客户资源。当年,他亏损64万,次年再度亏损43万。现金流不足百万,是这家账目资金曾达上千万元的小公司当下面临的残酷现状。

如今,山西被钦定为全国首个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省份,新一轮煤改或将来袭。

如果再丢掉剩余的煤矿资源,积压的货物该如何处理,未来又将何去何从,让罗刚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截至目前,这位习惯挥金如土的煤老板,还在为收回货款而与矿区苦苦僵持。

心烦意乱下,罗刚会经常独自坐在烟味呛鼻的豪车中,一根一根抽着“中华”,失神地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如果当下还有什么能令他舒怀的话,或许只有记忆中的“黄金十年”。在那个属于煤老板的年代,拿着麻袋装现金的疯狂至今令人心驰神往。

黄金十年

当年,在山西15.67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的黑色粉尘曾让各路“淘金客”兴奋不已。

这片埋藏着黑金的热土曾演绎了无数财富故事,一个被称为“煤老板”的特殊群体横空出世。

时至今日,“煤老板”依旧是财富的代名词。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煤改”中,这个特殊群体在时代的荡涤中逐渐走向末路。

山西煤炭产业在经历数次洗牌后,大型国有煤企成为新市场的主要玩家。他们对于供应商严苛的筛选条件,不断挤压着小微企业的生存空间。

作为暴富象征,煤老板最早可追溯到2002年。前一年底,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掀开原煤出口的盖子。当年初,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

市场化改革后,煤价迎来爆发式增长。煤炭行业由此开启“黄金十年”的造富神话。许多矿工出身的煤矿主,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腰缠万贯的“煤老板”。

“2005胡润能源富豪榜”首次为这个神秘的富豪群体给出了一个量化数字:在上榜的31名富豪中,有8名来自山西煤炭业,占到上榜总人数的四分之一。

罗刚的财富也随之水涨船高。

“当年给我独子办‘成人礼’的时候,我包下长治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益东国际,花费超过20万元。”罗刚说。

谈起往事,这位如今已陷入困境的煤炭圈老将,依旧会翘起“二郎腿”侃侃而谈,满脸洋溢着自豪感。

彼时,罗刚的业务范围覆盖山西长治、临汾、吕梁等多地,中大型煤矿客户达到八家,小型客户数量则达数十家。他还在长治设立5座库房,用来存放所购零部件及大型矿机设备。

顶峰时期,他的贸易公司仅业务员就有40余人,自购重型自卸车辆多达18辆。这些车辆每天往返于长治郊区库房与临汾等地矿区之间,轰鸣声响彻原本宁静的乡村公路。

不过,罗刚的煤炭故事早在黄金十年之前就已开始。

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远在山西的罗刚,敏锐嗅到改革开放新动向,毅然决定辞职下海。

这位初出茅庐的26岁青年,怀揣5万元购买一辆面包车,开始为中小煤矿提供各类维修设备。小到劳保用品,大到矿用轴承,一应俱全。

罗刚每月往返于山西与江苏之间。他从长治出发,乘坐近6小时大巴到河南郑州,接着转乘火车至江苏常熟。购买完矿用轴承后,再原路返回。

短短两年,空壳贸易让他赚到价值百万的第一桶金。

志得意满的罗刚,带着妻儿在法国度过了第一个海外新年。

煤炭业带给他的巨额财富膨胀,让他一度迷失自我。他每日进出歌舞厅,沉迷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

进入黄金十年,山西小煤窑遍地开花,罗刚的生意驶入加速发展的快车道。他豪掷数百万元,在长治当地购置豪宅和豪车。

但随之而来的矿难频发,迫使政府于2004年启动第一轮煤改,年产3万吨以下小煤矿全部关停。

此轮煤矿大规模整合,迫使罗刚开始转型。他的客户群体,从数量众多的中小客户,转变为资金实力雄厚的民营煤矿和国有煤矿。

这对零部件质量提出更高要求。他顺势代理了瑞典SKF、日本SNK两类进口轴承,此举令他在煤矿供应商体系中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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