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亿成空头支票，英国会为CCUS“梭哈”到底吗？

2025-02-08 17:31

根据多家外媒报道，英国财政部将在今年的支出审查（Spending Review）中对CCUS项目展开更严格的审视，部分项目或面临资金削减。

虽然政府在2023年10月宣布将拨款217亿英镑（约合1800亿人民币）支持首批项目，但这些资金目前只流向了默西塞德郡（HyNet集群）和蒂赛德地区（东海岸集群），亨伯（Humber）以及苏格兰的CCUS项目暂被搁置。多位政府官员透露，今年6月的支出审查极有可能“拧紧”对后续项目的资金流支持。

财政部态度转变的核心在于：CCUS能否在技术上与商业上“跑通”？其背后不仅涉及对纳税人和消费者的潜在财政负担，也与政府在其他大型能源项目和技术路径（如Sizewell C核电站）的优先级选择有关。

尤其是，政府承诺的217亿英镑资金中，约四分之三将通过征收能源附加费向消费者转嫁，而英国居民早已面临着全球最高的家庭能源账单，新增费用无疑会带来更大压力。

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CCUS）是一项通过技术手段将二氧化碳（CO）从工业生产、能源使用或大气中捕捉并处理的过程，CCUS目前是化石能源转型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技术，特别是在钢铁、水泥、化工等难以实现低碳排放的行业中，它为深度脱碳提供了有效的解决方案，因此又被称为碳中和“托底技术”。

在英国的净零排放战略中，CCUS是工业领域、电力行业以及负排放信用生产脱碳的关键支柱，英国气候变化独立顾问气候变化委员会（CCC）曾表示，CCUS是向净零过渡的“必要条件，而不是选项，但随着政党更迭，CCUS产业的发展颇为坎坷。

英国政府建立CCUS行业的初步尝试始于2009年工党政府，但在2010年保守党获胜后CCUS项目融资计划停滞并于2015年被取消，保守党后来将两个CCUS产业集群（Track 1）：HyNet集群（覆盖默西塞德郡和北威尔士）和-东海岸集群（覆盖蒂赛德和亨伯赛德）列入2021年资助候选名单。

Track 1项目分布图

来源:英国政府

2023年12月，保守党政府发布《碳捕集、使用和封存：建立竞争性市场的愿景》，提出在2030年前建立四个CCUS产业集群，每年捕集并封存2000万至3000万吨二氧化碳，创造5万个工作岗位的宏伟愿景，并计划扩展“Track-1”集群，同时在苏格兰东北部和亨伯地区建立Track-2集群。

保守党政府碳捕集目标

来源：《碳捕集、使用和封存：建立竞争性市场的愿景》

2023年3月，财政部宣布，将提供高达200亿英镑的资金支持CCUS的早期部署，但资金一直没有到位，到了2024年10月，工党政府上台后又持续加码，将资助总金额提高至217亿英镑，与此同时，政府为该计划承担的或有负债（即政府可能需要支付的潜在风险费用）最高可达340亿英镑。

但因为前期资金投入不足、项目落地缓慢、基础设施建设延后等多重因素，2024年12月英国能源安全和净零排放部宣布保守党“每年捕集并封存2000万至3000万吨二氧化碳”的目标破产，目前尚未制定新的修订目标。

能源部长莎拉·琼斯（Sarah Jones）指责保守党资金不足。

近220亿英镑的豪赌行为引起了政府内外人士的质疑和不满。几十位科学家和活动人士联名致信英国能源安全与净零排放大臣埃德·米利班德，要求政府暂停针对天然气发电及“蓝氢”制备的CCUS项目并推迟最终投资决策。

他们认为Track 1 CCUS计划恐令英国在2050年后依旧大规模依赖化石燃料，并在北海天然气日渐枯竭后不得不转向昂贵且不稳定的LNG进口，进而锁定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并加剧能源供应风险，因此呼吁在充分评估这些技术的全生命周期排放和安全性之前，不要贸然批准相关项目，以避免脱离英国的净零目标，如果英国走上错误的道路，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政府内部对该技术的性价比越来越怀疑，2025年2月8日，英国议会公共账目委员会发布《碳捕获、使用和封存2024–25年会议第八次报告》，矛头直指能源安全和净零排放部：正在采取高风险的方法，通过大量纳税人和消费者资金支持首创的、未经验证的技术。

报告指出：目前，英国的CCUS技术尚未实现商业化应用，规模化前景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此前，英国政府曾两次尝试推进CCUS（2011年和2016年），但均以失败告终。

政府为推动首批项目而承担了最高达340亿英镑的财政担保，如若再次失败，纳税人和消费者恐需承担巨额损失。

然而，在投入大量公共资金的同时，政府并未设立任何利润共享机制，一旦项目盈利，公众无法从中直接受益；此外，75%的资金来源于消费者承担的能源附加费，进一步加重了原本就高企的家庭能源负担。从科学和市场角度看，甲烷泄漏等问题或使CCUS的减排效果大打折扣，生物质能碳捕集（BECCS）的可持续性争议也尚未得到充分评估。

面对这些风险，公共账目委员会认为政府应在每年重新审视CCUS的科学依据和经济可行性，优先将资金投向无法通过其他途径实现减排的关键行业（如水泥和石灰生产），并为非集群地区的高排放企业预留适当支持。

唯有尽快明确投资优先级和新的捕碳目标，建立透明的监测与报告体系，并优化风险与收益的分配机制，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公众利益并确保CCUS在英国的长远发展。

全球范围来看，CCUS技术的确是一项未成熟的、没有实现大规模商业化的技术。目前，全球只有两家商业规模的燃煤电厂使用，即加拿大的Boundary Dam和美国的Petra Nova。但两个项目都面临着持续运行不佳、技术故障和成本超支的问题。

全球约40个CCUS项目，年捕集二氧化碳不到50 Mt，占全球排放的0.1%，近80%的大规模项目已取消或推迟。

科学家Saul Griffith认为：从空气中捕捉稀薄的二氧化碳技术上极其困难，尤其是对分散的排放源，如汽车和家庭炉具，几乎无法实现，这一过程不仅能源消巨大，成本也非常高，即使在工业排放中捕捉高浓度二氧化碳，其封存操作仍然复杂且代价高昂。

CCUS与碳市场价格直接挂钩：当碳价较高时，企业愿意投资CCUS以减少额外的排放支出；但当碳价过低时，企业反而可能选择继续排放并购买较廉价的碳配额，导致CCUS项目缺乏足够经济动力。

但目前CCUS的成本远高于可再生能源的成本，且远超当前碳市场的价格，难以与清洁能源竞争。因此，Griffith认为，应该将资源投入到更具成本效益的清洁技术，而不是复杂且无效的CCUS。

Carbon Tracker在其报告《Curb your Enthusiasm:Bridging the Gap between the UK’s CCUS Targets and Reality》中指出，英国CCUS要实现大规模商业化，碳价至少应达每吨100英镑（电力行业甚至需达120英镑/吨）。

然而近期英国碳价大跌至30英镑/吨左右，难以支撑投资热情；基于CCUS的蓝氢技术也可能在未来被低廉的绿氢替代，因此报告建议政府多技术并行，并警惕对单一基建的过度押注。